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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学生熬制“血色海龟汤”

2025-07-14 15:01 来源: 腾讯网 编辑:玖柒六 浏览量:0

“有没有人觉得小朋友一脸淡定地玩海龟汤很吓人,不是我死了,就是妈妈死了。”

近来,我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这样的帖子:有家长控诉,小学生之间正流行着一种叫做“海龟汤”的猜谜,其中的谜底常常带着血腥、暴力的死亡,令他们深感担忧。

我不禁产生了疑惑:海龟汤是一种情境推理游戏,能够锻炼逻辑、开发智力,为何会出现大量的血色元素?小学生又何以迅速、轻易地接触到这些恐怖的内容?

当我走进网络、学校,和创作者、家长与学生们聊了聊,又有了想象之外的发现。

原来,孩子们的想法与大人们的忧虑有所不同。游戏正映照、填补着这个纯粹世界的缺口。或许,更多目光本该投向游戏背后的孩童:我们究竟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保护与介入的边界又在哪里?

“红汤”的流行

“海龟汤?这是上学期流行的呀,我们上课传纸条都会玩。”戴着蓝色圆框眼镜、系着红领巾的郑禺提起“海龟汤”,立刻变得眉飞色舞。

“就是一种推理游戏,比较刺激!”一旁的学生刘宁忍不住加入我们的谈话,“大家下课都会聚在一起玩”,会将自己写好或网上看到的海龟汤贴在教室里专门的文创角,让同学们围过来猜。

按照他的观察,班上一共45个人,一个海龟汤一周就可以收获30多个玩家。学年总结的班会上,同学们还自发组织了一个颁奖仪式,其中一个板块就是评选出当年人气最高的一则海龟汤。

这款令孩子们着迷的游戏,究竟从何而来?

它的出现,最早能够追溯到上个世纪的书籍和论坛。通常由主持人讲述一个“汤面”,即一个荒诞的、看似无法解释的场景,参与者不断提问,主持人回答“是”“不是”或“有关”“无关”来提供信息。最后首先说出“汤底”,也就是故事全貌的玩家获胜。

我搜了搜,如今各大社交平台上都有大量原创的海龟汤,甚至整合成了题库,在90后与00后的群体中颇受欢迎。

事实上,许多海龟汤本有着教育启迪的意义。

刘宁和我解释,海龟汤有“黑汤”“红汤”与“清汤”之分,分别代表了故事中有大量死者、有少量死者与没有死者。另外还有一种“王八汤”,故事风格更轻松、搞笑,接近于脑筋急转弯。

“推理、逻辑、叙事设计,这些才是游戏的灵魂所在。”一位资深的创作者说,一步一步解开谜题的过程,让人很有成就感。部分海龟汤的解谜中,还融入了性别歧视、校园霸凌的社会议题。

但“黑汤”与“红汤”,似乎显得更加流行。

郑禺和刘宁告诉我,同学们大多都喜欢“红汤”。郑禺谈起自己创作的“章法”:“主方向是谁死谁活,副方向是晚上有鬼(灵异事件),剧情就是谁杀谁。”

他曾写过一个海龟汤面:“我在一个水库里面工作。有一天我在清点水量时,发现水量比昨天多了好多,颜色也不一样了。第二天我就被吓死了。”谜底是:“水库里多出来的是血,第二天打捞出了尸体。”

他提到,灵感来源于一则短视频,有一个海洋乐园的工作人员在检测水质时,发现出现水量异常的原因是里面有很多人撒尿。“那我想把这个尿变成血,就可以写一个海龟汤了。这个不是挺好的吗?”郑禺笃定,“海龟汤就是要有一定的恐怖感。”

“为什么一定要恐怖呢?”我追问。

“可能会更意想不到一些,脑洞比较大。”刘宁沉吟片刻,表示自己没有细想。

郑禺则说起,大家第一次接触海龟汤,往往是从网上的经典题库开始,在那里,“经典的海龟汤都是红汤。”

难以掌控的传播

我决定去更多创作者那里寻找解答。在交流的过程中,我发现他们在恐怖元素的选择上显得谨慎。

“桔子”是一位原创海龟汤博主,他曾在创作时融入过死亡元素。在他眼中,这是一种文学化、艺术化的处理。“我更喜欢让人身体死,但是这个人的灵魂不死。身死魂不死的轮回,能够引人细细琢磨。”桔子谈论着,他有意识地结合五行学、玄学、山海经等中国传统文化,运用“中式恐怖”对死亡进行了含蓄表达。

不过他发现,自己的创作理念与网友的喜好存在落差:更多时候,一些直白的恐怖元素,能够“轻易地抓住读者”。他和我举例,像“红绣鞋”这种经典的恐怖套路,就会受到许多粉丝的欢迎。

创作者“啾啾大人”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位兴趣班老师,接触的孩子小到中班,大到初中。有一次,她看到自己的学生在课间嬉笑着玩一个搞笑向的“植物大战僵尸”海龟汤。这让她意识到,这个游戏面向的是正在慢慢养成三观的青少年,在融入恐怖元素时必须取舍。

但他们也观察到,许多红汤成了流量的密码。

作者“猫窝推理社”在创作海龟汤时,一度很重视缜密的逻辑,但当时在她的频道里,大部分原创海龟汤只有三位数、四位数的互动数据。

去年9月,当她在一条海龟汤中加入“死亡”元素,很快就有了1.8万人次的点赞量。这条海龟汤她只花了15分钟创作,成了近期传播效果最好的作品。

她补充,大部分短篇幅的红汤不需要专业的推理,也不需太多的科学知识,因此参与的门槛也更低。原创海龟汤作者“八里十”指出,甚至部分设计更像是为了恐怖而恐怖,其实没有任何的逻辑支撑,也没有精神内核。

随着算法魔盒的开启,“红汤”在网络中流转起来。

创作者们告诉我,根据平台的规则,数据更好的“红汤”会被推送给更多新手玩家。他们也会通过授权出售的形式将海龟汤创作“变现”。

“八里十”记得,一些小程序和游戏软件都曾找上门来,向她购买原创海龟汤的授权。一些网络博主将谜题拍摄成视频,发布到平台或者直播间。

在“八里十”创作的故事中,单条海龟汤的价格从几十元到上千元不等,不同难度的谜面收费不一。她表示,一些付费的买家会主动提出游戏时长、恐怖程度、“游戏中需要有多少人死亡”的要求。

一位海龟汤创作者说道,他们都有自己的粉丝群,“新汤”会优先在群里发布,即使他不带头组局,粉丝们也会自发通过文字或语音,提出“来一局吧”。还会有粉丝不停地催着他更新。

逐渐地,游戏开始扩散到屏幕之外的世界。

“海龟汤带有很强的社交属性。”“猫窝推理社”遇到过,不少学生问她要授权,把谜题打印下来,带到学校社团去玩。一些剧本杀、桌游的店铺也会购买海龟汤,在线下进行商业化运营。

部分盗版卡牌厂家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将原创、流量不错的“红汤”制作成卡牌,售往中小学附近的文具店。

在这一相互影响、层层流转的链条中,创作者早已无法掌控传播的去向。

家校的忧心

很快,海龟汤潜入了孩子们的日常生活。

“一个课间就能玩一到两个海龟汤,五分钟一个。”郑禺说,自己是从不久前开始自主创作海龟汤的。看到游戏在班级里的火热,“我感觉他们的题目出得一点也不好!我觉得我自己的创新特别好。然后呢,我就有感而发写了本书!”他得意地告诉我,自己在一天之内就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本原创海龟汤集,并命名为“甲鱼汤”,还配有手绘美术设计。

“说实话我不是很支持他弄这个的。”对待郑禺的创作热情,他的妈妈显得有些无奈。

她告诉我,那本“甲鱼汤”集子是从废纸箱里被抢救回来的。“说老实话,我看不懂他写的东西,(如果)不是你要的话,我是已经打算扔掉的。”

郑禺妈妈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游戏传递的都是很负面、不是很正面积极的思想。”

但她坦言,实际上,真正的影响并未出现。家长与老师们,正担忧着其中潜在的隐患。

执业六年的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张仕旭和我谈到这些内容可能带来的危害。他说,过度接触恐怖与血腥会使神经系统长期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这不仅可能导致夜间睡眠障碍、噩梦频发,也可能在白日表现为情绪易激惹、注意力难以集中等问题。

他解释,对于年幼的孩子,大脑难以分清想象和现实,通常要到小学三四年级,才会具备比较稳定的逻辑思维。暴力、血腥的信息如果先入为主地满足了孩子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容易对孩子们造成误导,干扰他们认识真实的世界。

“这些游戏的故事情节都太暴力、太极端了。小学生没有判断能力,很可能会觉得这些事情‘很酷’。”任教二年级的田雷直言,“海龟汤和枪击游戏还不一样。它不只是让小朋友点点屏幕就好了,而是要人真的安静下来思考,而且是往一些变态的、反社会的方向思考。”田雷不免在想,长此以往孩子们的思考会往灰暗的方向畸化。

他们不禁陷入迷茫,究竟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游戏和它背后的风险?

而我发现,另一头,游戏也在折射着成人关照孩子的姿态。

刘宁妈妈此前从未留意过,孩子正在玩海龟汤。面对我的提问,她才向刘宁有所了解。

刘宁妈妈表现得并不反感,“我相信这个游戏之所以能流行,肯定有让小朋友喜欢的地方。”她想了想又补充,“这个游戏好像挺烧脑的是吗?还要补充中间的故事。可以开发智力,也挺好。”

任教四五年级的副班主任杨帆发现,班上已经有了零星几人会“组团”玩海龟汤。“就只是一个猜词游戏。很多老师也会做类似的课堂互动,比如语文课上,我说一个意思,你们猜一个符合这个意思的词语。”

比起游戏本身,杨帆更为关心的是,孩子们喜欢上这些内容,背后到底有哪些缘由?

填补缺失

为此我先去询问了东京大学临床心理学博士、复旦大学心理学系副教授李晓茹。

在她看来,海龟汤在小学生群体中的风靡有生理性原因。在青春期孩子们的大脑中,多巴胺和内啡肽的分泌活跃,让恐怖故事成为了他们的“风险寻求行为”。恐惧与兴奋、痛苦与愉悦的共存,其实是一种本能。

“游戏形式是中性的。”李晓茹说,但如果素材选择不当,就容易让孩子对一些血腥、暴力的元素觉得习以为常,对恶性伤害的同理心有所下降。

现在一道坚实的屏障,仍旧没有在信息的海洋中竖立。

“八里十”在自己的海龟汤面上总会附上温馨提示,标注汤底故事中出现的死亡人数和恐怖程度。八里十坦言,随着海龟汤的爱好者群体越发壮大,口味和接受程度越发差异化。“所以需要做一个分类。”然而在许多类似的博主中,这一做法没有得到普遍的采纳。

李晓茹补充,孩子们喜欢玩海龟汤,也是“想要和大家玩在一起”。每个人在6-12岁阶段,都尤其渴望发展真挚的友谊。对孩子而言,家长和其余成年人能够给予的关心、支持,都不能替代同龄人的认可、接纳。

我逐渐感受到,担忧、关切、询问的种种目光投向孩童,就像谜题重重的“汤面”。但回到源头的孩子,他们只是带着一种想被看见的纯粹。

郑禺谈论起,自己的出题技巧能够难倒朋友,很有成就感。从四年级开始,他就凭借画画和书法功底,是班上的“设计大牛”。很长一段时间,他利用家中的废旧材料设计手机和平板的界面,积极争取班上一家“初创设计公司”的“首席设计师”职位。竞争上岗成功后,还在小红书上开了一个账号发布他的设计作品。

“连着两个学期,家里所有的各种垃圾都不许扔。特别是小盒子的硬纸板,全是他的宝贝。”郑禺妈妈有些骄傲地埋怨。

郑禺告诉我,同学们两三个月就会换一个游戏。现在海龟汤已经不红了。“我要去追逐下一个热点了!”

更多时候,对于死亡的认知,在他们的成长中仍然存在空白。

我问孩子们,他们是否想过,海龟汤里面的人为什么要以那些离奇的方式死掉?究竟是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去伤害另一个人?

他们告诉我,自己从未想过这些,细想起来也觉得海龟汤里的死者有些可怜。许多时候,当他们说出各种血腥的死法,其实脑海中并没有具体的画面和概念。

我了解到,她们每周都有心理课。心理课内容包括感恩生命、自我接纳、青春期教育等。许多生活、人性中的负面与黑暗,没有人教过孩子们应该如何去处理、应对。带着好奇的天性,他们转向畅通无阻的网络,去接触到这些内容。

张仕旭指出,在基础教育阶段,学校的死亡教育相对保守。既然学校教育补不齐这个“空档”,家长的角色就至关重要。

他提到,现在其实有很多优秀的儿童绘本和制作精良的教育类动画片,专门用孩子能懂的方式,正面、平和、真实地讲述这些话题,将暴力、血腥、恐怖“去神秘化”。当孩子通过好的绘本动画弄明白了他们好奇的事,得到了正常的解答,他们对那些从夸张扭曲的渠道找刺激的“瘾头”自然就大大下降。

“毕竟,游戏如果流行的话,只代表着,其实有一些需要的东西没有出现。”张仕旭说道。

(文中郑禺、刘宁、杨帆、田雷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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