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小学体育场开放共享一线调查:“平衡木” 难走却暖民心
12月14日,南京市翠屏山小学总务主任庞杨德给记者发来信息:今天做了群众满意度调查,100人参与、满意度100%。调查的,是被南京市江宁区人大纳入年度民生项目的中小学体育场向社会开放一事。
一个月来,记者走访南京近十所学校,了解中小学体育场开放共享现状。与大学不同,中小学面广量大,散落城市各处。体育场向社会开放触及的利益关联方和诉求较为庞杂,协调难度可想而知。但即便如此,江宁区、南京江北新区等板块也在努力调整,一批学校体育场顺势打开。“开放,并不意味着社区要跟学校抢地盘,而是资源怎样利用才能多赢。”南京市规划设计研究院高级规划师王康说。
这些年:开放与关闭的学校并存
每逢天朗气清、温度适宜的周末,翠屏山小学的操场便格外热闹。阳光洒满人造草皮,踢球的孩子、跑步的青年、带娃的家长,点缀着这片场地。
“学校操场去年12月28日开放。”庞杨德告诉记者,一年当中,除节假日及恶劣天气,每逢周末白天,操场区域对外开放6到8小时。
南外仙林分校麒麟小学的操场开放时间更长:节假日外,一年四季每个晚上都与居民共享。“冬天每晚的流量约为两三百人次,夏季多的时候,一个晚上就有上千人次入场。”学校副校长杨传武说。
翠屏山小学和南外仙林分校麒麟小学,均位于人口稠密地带。前者旁边有拆迁安置小区太平花苑,后者被高层密布的大体量安置小区麒麟紫荆城包围。
“在居住密度很高、公共配套供不应求,国家又提倡全民健身的背景下,我们先让周边需求旺盛且操场便于围挡的学校试点开放,再逐步推广。”江宁区青少年社会实践管理中心主任刘生忠介绍。
曾在麒麟街道工作的江宁区青少年社会实践管理中心党委书记张海俊,谈及开放时还提到当地早先村改居的经历,“新建小区虽有健身器材,但数量不够,很多居民就近锻炼只能围着小区走。”
就这样,2018年至今,江宁因地制宜打开53所中小学体育场:头一年5所试点,次年试点总数增加到12所,2020至2023年又增加12所。这24所学校体育场的开放时间,均为周一至周日晚六点半到八点半。2024年底在已有基础上,区里接着打开29所学校,不过该批次开放时间,被安排在寒暑假和周末白天。
南京江北新区同样推出类似的便民举措,首批37所中小学在双休日及法定节假日向社会开放,范围涵盖田径场、足球场、篮球场等室外场地。
“作为首批开放学校,5月我们便把操场打开了。”南京市南化第四小学校长王志辉说。该校周边有七八个居民小区,且多为老旧小区。例如,山潘四村就是建于20世纪80年代的厂矿企业职工小区,住家多达千余户,公共设施配套较少。“因此,从合理利用居民区附近中小学体育场地,增加百姓活动空间、提升幸福感的角度,开放是件有意义的事。”王志辉说。
然而,与江宁和江北新区等少数城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主城更多不对外开放的中小学。“周边居民没有诉求吗?不是。我们一度开放过,但因管理难,不得已又关上门。”主城区一名小学校长翻出2014年《中国教育报》一篇报道,文章写道,当年南京要求玄武、秦淮、建邺、鼓楼四区每个街道,选择一所具备开放条件且周边居民需求较高的中小学体育设施,向公众试点开放。显然,有关工作并未持续下来。
即使目前已开学校,有的校领导也对此举存疑:中小学与大学不同,为何承担开放事宜?
“三本账”:摆在校方面前的难题
开放共享学校体育场,国家层面也有支持。2017年,教育部和国家体育总局联合印发《关于推进学校体育场馆向社会开放的实施意见》,提出积极缓解广大青少年和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体育健身需求与体育场馆资源供给不足之间的矛盾,并对安全管理和责任区分进行说明。不过记者发现,开或不开,背后现实担忧都不少。
一位小学校长罗列了开放以来遇到的诸多挑战:“年纪大的居民在操场锻炼时发生意外,谁来负责?怎样避免社会闲散人员混入?有关操场围挡、监控、照明等一次性投入,以及后续维修、运管等持续性支出,如何筹措?这些都是开放后仍未明确的事项。”
为了规避风险,这名校长拿出该校自行设计的安全承诺书,规定进校人员必须签署相关承诺。承诺书中,特地设定了入校人员年龄上限。“通过年龄限制,给学校加一道保险,相当于免责协定。”上述校长表示,据他所知,周边其他开放体育场的中小学也有类似做法。
另一所学校的副校长站在操场边沿,扶着隔离操场区域与教学区的伸缩护栏,表情略显严肃:“经费只够添置这种护栏,不过伸缩护栏是可挪动的,一旦稍不留神别有用心的人翻进教学区,后果难以想象。中小学生是未成年人,风吹草动都触及敏感神经。”
种种担忧说到底即“三本账”:开不开放是社会责任账,居民和学生安全是安全底线账,投入支出系资金管理账。
在三者间走“平衡木”很难,但记者依旧在江宁发现一套相对成熟的方案。
刘生忠摊开“账簿”,首先,区里对民生诉求高度重视,将开放定为民生实事,明确中小学体育场开放由区教育局牵头实施,财政也要支持。其次,确保开放不给教师增加非教学任务,加派的保安与保洁,费用由财政拨付。再次,开放场地要进行物理隔离,圈定活动区域。场地改造需要加装的监控、广播、照明等设备,以及采购、焊接隔离操场与教学区、安全性能较高的铁艺栅栏门,包括在操场靠马路一侧增开边门等投入,均由财政统筹。最后,区里为每所开放学校购买场地保险,划定责任:场内发生意外均可赔付,单次个人额度最高300万元。
确立机制后,江宁最初要求,预开放学校要严格加装设备并进行场地围挡改造,配备专职保安保洁。随着试点运行又发现,经济环境与法律要求在变,居民素质普遍高于预期,一些费用得砍,一些要求需改——如新开放学校不再上马价格较高的人脸识别设备,而是换成高清探头;再如取消专职保安保洁,改为加班轮值,节省人员费用。不止于此,江宁的体彩资金未来也有可能填充进来,保障开放质量,减轻学校后顾之忧。
“多措并举下,便民导向更为突出,学校得到市民褒奖也有持续下去的动力。”张海俊说。更重要的是,很多江宁校长有了底气,场地不限流量、入校人员一般不限年龄。
12月17日,70岁的桂春龙和老伴晚饭后到南外仙林分校麒麟小学散步,晚六点半师生均已离校,入场的他向记者竖起大拇指:“把这么好的场地向老百姓开放,给政府点赞。”
做选择:实际是探索城市更新之道
当然,开放中小学体育场并不意味着“一刀切”,量力而行、因地制宜是前提。
目前,江宁开放操场区域的53所学校以小学为主。往后,按需新开学校,原则上每年也将控制在一至两所。
对主城来说,开放与否科学研判更为重要。
“我们学校的操场是嵌在教学区内的,没有分隔开,不具备开放条件。老城区很多小学都是这种结构。”在南京市光华东街小学校长吴宁看来,中小学运动场地的开放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居民有需求、具备开放条件的,在不影响学校正常教学的情况下,可以错峰开放。不具备开放条件别勉强打开,否则得不偿失。”
吴宁所说的情况,游府西街小学、力学小学等校也普遍存在。由于操场区域被教学区包围或半包围,空间结构复杂,单独开放操场并不现实。
“正因这种局面存在,科学理性对待中小学体育场开放议题,才是规划部门工作的基本点。”王康认为,从规划角度出发,资源高效使用、空间复合利用是社会总体趋势,大规模新建便民设施与健身场地的可能性不高,兼顾各方利益、走好“平衡木”的方案更可取。7月召开的中央城市工作会议也指出,我国城市发展正从大规模增量扩张阶段转向存量提质增效为主的阶段,要更加注重以人为本,坚持城市内涵式发展。
“不过,中小学体育场开或不开,有些共识都应加强。”王康说,伴随城市更新走向深入,城区、学区、校区三方互动必然更为紧密,学校参与基层共治的重要性较以往更加突出,更多校长应意识到,参与社会治理本质是促进学校更好发展,“这不是鼓励中小学大包大揽社会事务,而是希望大家合理看待学校社会职能的转变,从事实出发,在不开放、间歇性开放和持续开放中间做选择,寻求多赢。”
除中小学体育资源管理,曾参与多项重点规划的王康还表示,要避免社会公共资源处于超负荷运转或闲置两个极端。他曾见到,部分街角或公园的非标球场虽有免费器械却无人问津,原因是知之者甚少。还有些社区或商场为健身场馆使用设立各种门槛,导致使用率大打折扣。大学校园开放同样面临痛点,有市民向记者坦言,以往周末会去附近大学约球,但预约进校制度令他们感觉不太方便。“这些都是有待解决的问题,也都考验治理智慧,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王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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