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苏超”去读城丨苏超赛场的“苏轼德比”:贤者对决 君子之争
在中国文化地理版图上,徐州与常州相距六百余里,却因一位文人太守的命运轨迹而产生了深刻的精神联结。北宋熙宁十年(1077年)四月,四十岁的苏轼踏着暮春的柳絮来到徐州任知州;24年后,66岁的东坡居士在常州顾塘桥畔的孙氏馆走完人生旅程。
这两座看似寻常的江淮城市。南秀北雄,恰是苏轼最眷恋两座城市。在徐州他高歌:“贤者之乐,快哉此风”,在常州他写下“独徘徊而不去兮,眷此邦之多君子”。贤者与君子,恰好标记了苏轼生命中最具张力的两个端点——一处是治水抗洪、奋发有为的壮年舞台,一处是扁舟散发、心安是家的灵魂归处。
本周“苏超”,徐州队与常州队的比赛,正是贤者与君子的对决,恐怕最大的一个球迷正是“千古文豪”——苏东坡!
贤者之乐:黄河岸边的书生太守
当今社会,我们总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人生进取的劳累担当,落入人生的低谷、无法与自己和解。但看完苏东坡在徐州和常州的人生经历,看完徐州队与常州队在“苏超”赛场的表现,我们应该能和自己和解,正如林语堂所言:“一提到苏东坡,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
1077年,抵达彭城时,他还不叫苏东坡,他叫苏轼,字子瞻——只有在他历经黄州贬谪后,他才是“苏东坡”。熙宁十年的暮春,"自密移徐"的调令来得突然,就像三年前他离开杭州时那样。政治漩涡中的苏轼已经学会用豁达掩饰失落,但徐州城墙上的斑驳水痕仍让他心头一紧——去年秋汛时,这座古城曾险些沦为水泽。
命运的戏剧性安排总在不动声色间埋下伏笔。苏轼不会想到,三个月后他将带领全城军民与滔天洪水展开生死搏斗,更不会预见二十四年后,自己会选择常州作为生命的终点。此刻他只知道,这座古称彭城的军事重镇,将是他施展政治抱负的新舞台。
“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这句掷地有声的誓言,成为苏轼徐州岁月最生动的注脚。他连夜调集五千民夫,亲自背着畚箕运土筑堤。史料记载这位太守“庐于城上,过家不入”,在城墙搭建草棚日夜值守。当富户们争相出逃时,苏轼将坐骑拴在府衙门前:“马走,吾与民俱死!”
这场持续四十五天的抗洪奇迹,最终以苏轼带领军民加筑东南长堤告捷。次年春,他在城东门建起黄楼纪念此事,取“土能克水”之意。今天徐州云龙湖公园的“苏堤”遗迹,仍蜿蜒如一条沉睡的巨龙,默默诉说着那个文人太守的非凡担当。
洪水退去后的徐州,在苏轼眼中呈现出新的可能。这位兼具实干精神与文人情怀的太守,开始着手解决更根本的问题。当他发现州民冬季只能烧湿柴取暖时,立即派人四处勘探,最终在白土镇发现煤矿。“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磐万车炭”,他在《石炭歌》中记录的这次探索,成为中国古代煤炭开采的重要文献。
在徐州,苏轼保持着积极有为的人生态度,他以出类拔萃的聪明才干、不预不立的执政理念,兢兢业业、勤政为民,取得了卓尔不群的政绩。离开徐州时,百姓们纷纷赶来为他送行,队伍浩浩荡荡,一直送他到城外很远的地方(“吏民扳援,鞭镫割截”)。他深感徐州人民的深情厚意,不禁挥泪写下《江城子·别徐州》以表达他的感激与思念:“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君子晚钟:“心安吾乡”的超然情怀
在徐州两年任期里,苏轼留下二百多篇诗文作品。《放鹤亭记》中“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的描写。这种对自然时序的敏感体察,与二十年后他在常州《菩萨蛮》中“买田阳羡吾将老,从来只为溪山好”的感叹,形成了奇妙的精神呼应。徐州的山川草木,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滋养着他“此心安处是吾乡”的人生哲学。
元丰二年三月,苏轼调任湖州的告别宴上,徐州百姓“洗盏拜马前,请寿使君公”。这样的场景在二十四年后竟会重演——当建中靖国元年的苏轼病卧常州时,城中父老“日日焚香祷祝”。两座城市以相似的淳朴情感,拥抱了这位文人生命的不同阶段。
苏东坡与常州的缘分,最早可以追溯到嘉祐二年(1057年)。苏轼进京赶考,进士及第。琼林宴会上,与时属常州府的蒋之奇、单锡以及武进的胡宗愈等人一见如故,江南的秀丽风光让他心生向往。《次韵蒋之奇》中写道:“琼林花草闻前语,罨画溪山指后期。岂敢便为鸡黍约,玉堂金殿要论思。”苏东坡与友人定下卜居常州府的“君子之交”“鸡黍之约”。
如果说徐州见证了苏轼"致君尧舜"的儒家理想,那么常州则安放了他“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情怀。这种精神转向的伏笔,其实早在徐州时期就已埋下,熙宁十年,他在《宝绘堂记》中他写下“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这种超然物外的智慧,历经黄州、惠州、儋州的淬炼,最终在常州达到圆融。
苏轼曾三次上表乞居常州,最终在历尽宦海沉浮后得偿所愿。建中靖国年六月,苏轼在《渡淮至泗上》诗中写道“此生定向江湖老,默数淮中十往来”,此时的他已经完成了从“奋厉有当世志”到“归老江湖”的精神蜕变。“出处穷达三十年,未尝一日忘吾州。”这是宋人费补之对苏东坡与常州之缘的确切概括。
常州孙氏馆的紫藤花开得正盛时,苏轼在这里校完了《东坡志林》最后一卷。病中的他仍保持着对生活的细腻感知,在给米芾的信中描述“岭南万里不能死,而归宿田野遂有不起之忧”。这种带着幽默的达观,与徐州抗洪时“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的坚毅,本质上同出一源——都是对生命责任的坦然和担当。
公元1101年8月24日,常州百姓听见顾塘桥畔传来隐隐哭声。当晨雾散去时,满城梧桐突然开始落叶,仿佛在为这位66岁的老人送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苏轼对守在床边的维琳长老说:“着力即差”,强调放下执念、坦然接纳当下。这四字,恰似对他跌宕人生的终极注解。
君子对决:徐州与常州的精神契约
今日的徐州云龙湖与常州东坡公园,各自保存着关于苏轼的不同记忆。徐州人记得那个挽起官袍抗洪的太守,常州人怀念那个在藤花下写诗的居士。但若细读他在两地留下的文字,会发现一条清晰的精神脉络——徐州时期的“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宦海沉浮时“多谢残灯不嫌客,孤舟一夜许相依”,归老常州时的“平生万事足,所欠惟一死”,共同构成了苏轼完整的人格拼图。
站在京杭运河江苏段的“北大门”——徐州蔺家坝船闸口眺望,会突然明白苏轼选择常州作为人生终点的深意。这里水系连通太湖,可溯流而上直达徐州,正如他的精神始终保持着某种连贯性。当我们在徐州"苏堤"漫步,或在常州"舣舟亭"凭栏时,触摸到的是同一种生命热度——那是在苦难中依然保持赤子之心的能力,是“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通透。
两座城市因苏轼而缔结的精神契约,历经千年依然鲜活。告诉我们无论身处顺逆,都可以像苏轼那样,在奋斗中保持从容,在归隐时不失担当。在“苏超”赛场,徐州与常州的表现,又是东坡精神在这两座城市的延续。徐州队豪迈进取,球队风格硬朗,球迷爱唱战歌,鲁豫皖球迷戏称“徐老大”。
常州队豁达自适,球队输球不自弃,球迷玩梗“笔画保卫战”,幽默化解失利,让烧烤摊上球场广告C位的契约精神,体现出苏轼的“多君子”之说,赛场上的对抗与玩梗,让两座城市的苏轼记忆鲜活如初。
在徐州发现的煤炭曾温暖无数百姓的寒冬,而在常州购置的田产却最终未能耕种。这种反差恰恰彰显了苏轼精神世界的丰富维度:既能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也懂得在适当时候放手。两座城市就像他人生的两面镜子,照见了中国文人的理想境界。
江河行处,皆为吾乡。“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或许就是苏轼留给两座城市最珍贵的精神遗产,这也是“苏超”赛场之外,留给我们的人生启示。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成岗 仇惠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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