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华《宿松芷兰农场采风二十一首》赏读
张新华《宿松芷兰农场采风二十一首》赏读
高天宏
《芷兰瓦尔登湖眺望》
岸芷随风曳,亭台白鹭飞。
峰峦衔古寺,一磬彻烟扉。
以简约笔法勾勒出一幅动静相宜的山水画卷。诗中“衔”字尤为精妙,既赋予峰峦以生命,又暗合古寺钟声的悠远意境。末句“一磬彻烟扉”以声破静,使禅意穿透云雾,在空灵中见深远。全诗四句皆景,却通过白鹭、钟磬等意象的巧妙组合,在芷兰芬芳间构筑起一个超然物外的精神世界。
《芷兰汉服馆》
楚腰缠彩练,吴髻绾云开。
纨扇遮羞靥,凌波微步来。
以四两拨千斤之笔,撷取“楚腰”“吴髻”“纨扇”“凌波”四个经典意象,构筑出穿越时空的汉服美学图景。诗人巧妙将《洛神赋》的“凌波微步”与江南女子的绰约风姿相融合,纨扇半遮的细节尤见匠心,既承古意又添新趣。全诗20字中,“缠”“绾”“遮”“步”四个动词精准传神,将静态服饰转化为动态画卷,在微型诗体中完成从衣饰文化到人物气韵的升华,堪称当代旧体诗中“以少总多”的典范。
《芷兰醉乡民谣戏台》
檀板催更漏,霓裳月下寻。
文南词未老,犹作绕梁音。
此作以“檀板”“霓裳”起势,将传统戏曲元素浓缩为时空符号。“催更漏”与“月下寻”的时空对仗,暗藏戏里戏外的人生况味。后二句点题精妙,“文南词未老”既指地方曲种的生生不息,更暗喻文化记忆的永恒价值。“绕梁音”化用经典而自然熨帖,使全诗在民谣的质朴与戏曲的华彩间达成微妙平衡,堪称当代旧体诗活化非遗题材的典范。
《芷兰乡野食趣》
柴炉煨土鸡,野水煮鲈肥。
一勺烟波老,鲜从舌上飞。
此诗贵在“以小见大”——于乡野一餐中,让凡俗食事拥有了直抵人心的诗意锋芒与生命律动,可谓“活色生香”。最妙处在以舌尖之“鲜”为轴心,撬动味觉与意境的乾坤流转。起笔于“土”:“柴炉煨土鸡,野水煮鲈肥”以最朴拙的乡野元素(柴炉、土鸡、野水)奠基,烟火气中暗藏真味之源。不事雕琢的烹法,恰是对食材本“鲜”的最大信任。落笔于“飞”: 全诗魂魄尽在结句“鲜从舌上飞”。一个“飞”字,化无形之味觉为可触之动态,堪称神来之笔:将味觉(鲜)瞬间转化为视觉、动觉意象(飞),赋予“鲜味”以挣脱束缚、迸发四溢的生命力。 “一勺烟波老”已为“鲜”注入了江湖岁月的厚重感(“老”字凝练时空),至此“鲜”不再囿于口腹,而是如被封印的精灵破“舌”而出,完成了从人间烟火到诗意灵性的惊鸿一跃。味觉体验至此升华为一种精神的飞扬与审美的狂喜。
《芷兰一念清舍品茗》
禅意杯中蕴,茶氲浥俗尘。
卷帘窗外瞥,鱼戏一湖春。
这首五绝以茶入禅,意境清远。“禅意杯中蕴”起得精妙,将空灵禅思凝于盈盈一盅;“茶氲浥俗尘”续写茶烟袅袅、涤荡凡心的修行之境。后联笔致轻灵,“卷帘窗外瞥”之“瞥”字最见功夫,看似偶然顾盼,实为顿悟契机。结句“鱼戏一湖春”豁然开朗,游鱼搅动的不止春水,更是观者心源——由刻意修持转向自然妙悟,从方寸茶席跃入天地大化。全诗以品茗为缘,在茶室清幽与湖光春色的对映间,完成从“格物求道”到“触目菩提”的禅境升华,更在鱼尾轻摇的涟漪里,照见生命本真的自在与造化永恒的春意。
《芷兰手工柴窑面包》
古法承新味,麦生千里香。
愿将三寸雪,焙出满炉芳。
面包师的手在面团上摩挲,如抚婴孩,如触古籍。面粉簌簌落下,是飘雪,是时光的碎屑。古法不过是些发黄的记忆,而今竟在炉火中复活了。“三寸雪”,何其纤巧,而“满炉芳”又何其丰盈。这雪不是天上物,乃人手所制,经火一焙,便香气四溢。麦浪千里,终归缩为掌中一团,而香气却膨胀开来,充塞天地。
我仿佛看到炉火映着面包师的脸,忽明忽暗。他守着这微火,如守着文明的余烬。面包出炉时,那焦黄的外壳上,裂纹纵横,恍若千年陶器上的冰裂纹。
《芷兰有机农场采鲜》
瓜甜藤下觅,豆嫩雨中收。
向日摇金盏,猕猴桃待秋。
这是一曲用锄头写就的慢板诗。五个字一行,却装得下整个农场的晨昏晴雨。“瓜甜藤下觅”,一个“觅”字道尽农事之趣。甜味不是唾手可得,要在藤蔓迷宫中细细找寻,像在破解自然的谜题。而“豆嫩雨中收”,雨丝成了最温柔的保鲜剂,豆荚在湿润中愈发鲜嫩,仿佛能听见汁液流动的声响。最妙是“向日摇金盏”,将向日葵比作斟满阳光的金盏,摇曳间洒落一地碎金。末句“猕猴桃待秋”则留下悠长余韵——那些毛茸茸的果实正在时光里慢慢酝酿甜蜜,仿佛在提醒我们:美好的事物永远值得等待。
《芷兰户外野炊》
周末无闲事,横舟捕野鲈。
欲将湖作盏,席地与君沽。
周末的湖面是一页摊开的信笺,小舟是支蘸了清风的笔。捕鲈不必认真,横舟原为放闲,鱼儿上不上钩,都是湖水的玩笑。湖若作盏,该盛多少月光才够?席地而坐时,泥土的芬芳比酒更易醉人。与君对酌,饮的是波光粼粼,是林梢掠过的飞鸟,是远处山岚的浅唱。
野炊之趣,不在炊,在野。柴火噼啪作响,爆出几粒星子,落在衣襟上便成了记忆的徽章。鲈鱼在锅中翻身,忽然想起它也曾是湖中的一抹银光。
《谒徐文藻烈士陵园》
松涛悲故里,花雨泣芳丛。
碧血凝初志,英风荡昊穹。
烈士陵园的松树与别处不同。它们的每一声涛响都带着金属的颤音,仿佛那些深埋地下的誓言仍在泥土里铮铮作响。诗人听懂了这种语言,于是松针都成了竖琴的弦,被风拨弄出带血的音符。
花雨在这里呈现奇特的悖论——越是娇柔的花瓣,落在纪念碑前就越显沉重。那根本不是自然凋零,而是整个春天在行跪拜礼。诗人用“泣芳丛”三字,将天地灵气都化作了悼亡的烛泪。
最震撼的是碧血与英风的转化。血凝作红宝石镶嵌在大地胸口,风却挣脱形体,在苍穹书写无形的碑文。这种物质与精神的互化,正是烈士魂灵最好的安顿——一部分沉入土壤孕育生机,一部分升上云霄守护河山。诗人以炼金术士的手法,完成了对忠魂的诗意提纯。
《芷兰猕猴桃园》
雨润千枝秀,风摇万点金。
谁裁云外锦,织就芷兰心。
以“雨润风摇”起笔,却不止于物象描摹。诗人将猕猴桃园化作天工织坊,“云外锦”三字最见巧思——那些毛茸茸的金果,原是云霞碎屑落入凡间的化身。细雨是穿针的银线,清风是引纬的梭子,在芷兰园里编织着“天孙遗落的鲛绡”。
“万点金”的意象尤为精妙,既写实又写意。果实的光泽与阳光碰撞,迸溅出金属质感的火花,却又保持着生命的柔软。这种刚柔并济的审美表达,暗合了猕猴桃本身的特质:毛糙表皮包裹着翡翠般的内心。
结句“芷兰心”将全诗升华,果园不再是生产之地,而成为精神符号。那些悬挂的果实,恰似诗人精心培育的金色心事,在枝头轻轻摇晃,等待有缘人采撷。全诗最动人处,正在于将农耕文明的诗意,织进了现代果园的经纬之中。
《芷兰葵园》
昂首含情笑,丹心向日倾。
风狂彰劲节,不肯负光明。
这株向阳而生的植物,被诗人赋予了殉道者般的灵魂。金黄的花盘不再是简单的植物器官,而是一面永远朝向信仰的旗帜。在风中倔强挺立的茎秆,写满了生命的尊严——光明可以不可触及,但仰望的姿态永不改变。诗人以最精简的笔触,完成了一场物性与神性的完美置换:向日葵的向光性升华为精神信仰,抗风性淬炼成生命气节。当“不肯负光明”的宣言掷地有声时,这已不仅是一首咏物诗,更是一曲关于坚守的生命赞歌。
《芷兰瓦尔登湖垂钓》
斗笠斜肩晃,惊飞数点鸥。
长竿向天甩,划破一湖秋。
斗笠的晃动惊起白鸥的瞬间,垂钓者完成了与自然的第一次对话。这顶斜倚的斗笠,是渔人最谦卑的姿态,也是闯入湖光山色中的唯一异质。惊飞的鸥鸟划破了瓦尔登湖的宁静,却也为这片水域注入了刹那的生机。
长竿甩出的弧线,是钓者对天空的一次丈量。当钓线划破湖面时,整个秋天都在水波中荡漾开来。诗人以“一湖秋”的妙喻,将季节的况味溶解在涟漪里,让无形的时光具象为可触的波纹。这记甩竿,钓的不是鱼,而是一整个季节的静美。垂钓在这里超越了渔事,成为人与自然最诗意的相处方式。斗笠、长竿、惊鸥、湖秋,几个意象的巧妙组接,勾勒出一幅动静相宜的禅意图。钓者的收获不在鱼篓,而在与天地精神往来的那份悠然。
《芷兰耕砚斋》
荷盏称觞处,汀兰瀹作茶。
千巡刚过罢,一笔裂烟霞。
荷盏与汀兰的相遇,在书斋里酝酿成一场清雅的仪式。那盛满墨汁的荷盏,何尝不是文人以天地为杯的豪情?当兰草的幽香渗入茶汤,笔锋便沾染了山野的灵气。这方寸书斋,竟容纳了整片江湖的野趣。
笔锋裂帛的刹那,烟霞从宣纸上喷薄而出。文人看似在品茗,实则用茶汤洗砚;看似在挥毫,实则用笔墨放牧云霞。千巡过后,茶香与墨色交融,在纸上皴擦出令人心惊的山水。那一笔之“裂”,不仅是技法上的突破,更是精神对尘囿的突围。
《芷兰儿童手工坊》
泥巴捏小鸭,彩纸剪红花。
巧手翻新样,争当艺术家。
泥团在稚嫩指间获得生命的过程,是一场静默的创世神话。那些歪斜的小鸭,笨拙地浮现在儿童掌心,带着泥土最原始的芬芳。彩纸折叠的痕迹里,藏着比任何画廊都纯粹的线条美学——每一道不规则的锯齿,都是想象力挣脱规范的证明。
所谓“巧手”,实则是心灵对物质世界的初次驯服。当孩童将不成形的材料点化为具象之物时,他们完成的不仅是手工,更是对创造力的启蒙仪式。那些争相高举的作品,在成人眼中或许是稚拙的,却闪耀着未被规训的灵光——每个歪扭的纸花里,都住着未被世俗标准污染的艺术家灵魂。
《芷兰研学营》
稚子为寻趣,田间学种瓜。
幼苗初泛绿,畦里数行斜。
瓜苗歪斜的绿意,是孩子们写给大地的第一行诗。那些深浅不一的土坑里,埋着比种子更珍贵的东西——对生命最初的好奇。小手掌上的泥痕,是大地颁发的第一个勋章。
当嫩芽怯生生地探出地面,孩子们在田垄间发现了比课本更生动的算术题。每一株歪斜的幼苗,都在讲述着生命如何挣脱黑暗的寓言。这场种植游戏里,真正的收获不是秋后的瓜果,而是对生长秘密的惊鸿一瞥。
研学营的深意,正在于让童真与土地完成这场未经修饰的对话。那些数不清的行距偏差,恰是自然教育最本真的印记——生命从来不是整齐划一的作业本,而是充满意外惊喜的田野。
《芷兰乡宿》
亭榭烟波皱,迎眸四季春。
谁知湖上我,亦是画中人。
“画中人”的顿悟是全诗的点睛之笔,将传统山水意境推向新的高度。诗人以“烟波皱”的细腻笔触勾勒出水乡韵味,而“四季春”的夸张表达则暗含对永恒美好的向往。最妙的是结尾处主客体的诗意置换,让读者在恍惚间分不清是人在观景,还是景在化人。这种物我交融的审美体验,正是中国古典诗学中“天人合一”境界的现代演绎。
《胶囊旅舍》
灯影垂帘细,禾风入牖旋。
囊中如茧卧,同此共婵娟。
诗人用“茧卧”这一意象精准捕捉了现代都市人的生存状态。细密的“灯影垂帘”与流动的“禾风入牖”形成有趣的张力,暗示着封闭空间与自然气息的奇妙共存。“共婵娟”的收束既延续了苏轼的千古意境,又赋予了这个狭小空间以诗意的温暖,展现了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
《芷兰卡丁车》
马达惊飞鸟,轮扬一地尘。
湾前争甩尾,谁是快车神。
全诗充满动感与活力,“惊飞鸟”“扬尘”等意象生动再现了赛场的激烈氛围。“甩尾”这一专业术语的运用恰到好处,既体现了现代竞技特色,又不失诗的韵味。结尾的设问“谁是快车神”巧妙留白,让读者仿佛能听到引擎的轰鸣和观众的喝彩,极富现场感染力。
《芷兰射击场》
扳机轻扣响,弹道破长空。
百步穿杨罢,犹闻靶上风。
诗人精准把握了射击运动的瞬间美感。“轻扣”与“破空”的动静对比极具张力,而“靶上风”的余韵描写更是神来之笔。一个“闻”字将视觉转化为听觉,让读者仿佛能感受到子弹穿透靶纸后空气的震颤。这种将竞技运动升华为艺术体验的写法,展现了诗人独特的审美视角。
《谒龙福寺》
松关藏古寺,梵磬度霜晨。
莫谓钟声绝,青山是法身。
此诗以声观空,层层递进。“松关藏古寺”先筑物理屏障,“梵磬度霜晨”再破听觉界限,霜晨的冷寂与梵磬的清越构成温度与声波的二重对照。“莫谓钟声绝”突然否定前境,末句“青山是法身”将《涅槃经》“佛性常住”之理具象为巍峨山体,完成从听觉到视觉,从无常到到永恒的升华。诗中“藏”字既写古寺隐蔽,又暗含佛法深奥。“度”字使梵音具有穿透霜晨的流动感。“绝”与“是”形成听觉到视觉的巧妙转换。
《宿龙福寺》
倚牖抄经久,灯花积砚深。
近湖吞日月,远岫吐风云。
此诗由内及外,显微阐幽。“灯花积砚深”五字浓缩了三个时间维度:灯花燃烧的物理时间、抄经过程的心里时间、墨迹渗透的精神时间。“近湖吞日月,远岫吐风云”突然拉开宇宙视角,展现了佛法的广阔无边。“吞”“吐”二字赋于湖山生命体征,对僧人静空抄经形成宏大对位,暗合“永明延寿一念该摄十世”的时空观,全诗仅20字,却以动静相生手法,将禅寺的幽静与自然的雄浑融为一体,体现了诗人对禅意的深刻领悟与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
评者简介:
高天宏,中华诗词学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家协会、中国楹联学会、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多家文学组织顾问,多家网络平台导师、特邀诗词点评人,中华诗词之旗敖汉诗词学会名誉会长,北京京韵诗博会展中心诗词评论部副主任,曾任国家卫健委(原卫生部)基层医改重点联系点专家。出版的文学专著有散文集《流云心韵》上、下册,《闲人漫笔》《闲人慢笔续集》《永远的怀念》诗集《流云诗韵》《未晚斋诗稿》,小说集《花开荼蘼》等,计一百五十余万字。他编剧并任执行导演的微电影《谷乡之恋》和《“疫”往情深》曾多次获国内外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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